朝陽升起，原本就被血染成深色的海水，顏色更深。海面的屍骸被凍結，一眼看不到邊際。

厚厚的冰層之上，立著一人，略顯冰冷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長。

陽光照在銀發上，蒙上一層淡金色的光，血紅的獸瞳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，眼底一片冰冷。手中的銀鞭依舊一塵不染，他的腳下，冰層之下，堆積著無數血肉。

軒轅憶站著像一尊雕像，他緩緩移動步子，往一個方向走去，每走一步，冰層上便多一個血印。

“小師弟？”妖婳凝視了許久才從之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，她有點後怕的看著面色蒼白的軒轅憶，這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冰封整個海域？

那些反常的海怪終是被凍結，連同它們的生命。

慘白的嘴唇微微蠕動著，似是在說些什麽。妖婳遲疑的走了過去，身上的傷口讓海水泡的有些發白，她也不在意。“小師弟，怎麽了？”

說實話，她就突然看見人瘋了一般，體內的力量暴走，楞是把冗長的一場戰鬥硬生生的給結束了。不只是她，還有那些活著的士兵皆是對這麽可怕的力量感到一陣恐懼。

軒轅憶像是沒看到她一般，從人的身旁走過。妖婳驀地一頓，她分明聽到人說……不見了？

什麽不見了？妖婳回過頭看他，望著冰層上的血印忙跟了過去，“小師弟，你去哪？先把傷治好。”

黑虎跟在自家主人身後，雙翅因受傷而無法閉合，它嗚咽了一聲。它知道主人說的什麽，那個總是厚著臉皮跟過來的人不見了，契約強行結束，它再也感知不到赫連亓的存在……包括它的主人。

都說結契之後同生共死，可實際上卻並不是那樣。死的那個往往是因為憂郁，因為沒人會在死前讓自己的愛人與自己一同去死，一般會解除契約，歸還自由。

魂魄完整了，心卻空了。黑虎頹然跟在自家主人身後，它知道，主人在求死。自從半個時辰前徹底感知不到赫連亓的存在後，他便在求死。

妖婳眼睜睜的看著人走了很遠，最終倒在地上。她似是想到了什麽，嘴唇微動，終是一句話都沒說。他們的到來並沒有改變些什麽，或許……這就是命吧？

長著翅膀的白馬自天空飛來，妖婳看著由遠及近的人說不怨是不可能的。“師傅，你怎麽才來？”

鬼王整理了一下衣袍，從白馬身上下來，瞧著狼狽的徒兒就笑了，“給你小師弟找好東西啊。”

“小師弟他……”

“行了，不用說了，沒事的。”鬼王自衣袍中拿出了一根金燦燦的人參，“我早就知道那家夥的蔔卦準的跟什麽似的，還剩一口氣，這倒是在意料之外，為師還以為這回了要去閻羅殿要人了呢。”

妖婳看見人參面上一喜，可又忍不住蹙眉，“他……沒了，小師弟肯活著麽？”

“好歹還有三個娃麽，年紀也不小了，他有分寸。對了，你們趕緊去找那流落在外的娃，這要是再沒了……呸呸呸！總之，趕緊去。”

鬼王說完，妖婳忙不疊的跑了，他看著被人扶起的徒弟輕嘆了一口氣。說到底，還是赫連亓幫他的親親徒弟擋了一劫。怎料赫連亓如此福澤深厚之人也躲不開這死劫，以後的日子怕是難辦了。

雲陽城，國師府。

無相看著早已燒成灰燼的小人面無表情，他是必須讓恩人的孩子活下去的……只是，想到本應無辜的赫連亓，他就一陣頭疼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。

是的，他做了一個局，讓赫連亓擋了本應該是軒轅憶的死劫。為什麽那麽輕易讓人扣下了物資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麽？不是，只為引赫連亓去沿海罷了。

無相知道按照赫連亓的想法，他肯定會去。於是，一切就這麽順理成章的發生了。

“篤篤。”

“進來罷。”無相倒了一杯茶淡道。

房門被推開，進來的是一襲素衣的水心。她的模樣有點黯然，“小亓還沒回……”

無相搖了搖頭，“進來坐罷。”

水心擡眼看他，“真的沒救了？”

見她執意不肯進來，無相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，聲音冷靜的可怕：“嗯，他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水心便像被人抽空了所有的力氣，勉強扶著門框才沒癱軟在地，眼淚跟斷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的掉。過了好半晌才道：“是我們害死了他……”說到這，她忍不住捂著嘴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。

無相扯了一抹淡笑，像是在安慰水心，亦或是在安慰他自己：“他和小憶，我們不過是選了後者，有得必有失，安能兩全？”

門外依舊陽光明媚，它看不懂人的悲歡離合，只有院子裏的樟樹配合著落了幾片枯葉。

赫連府房內。

亓玥不小心刺破了指尖，她心神不寧的看著窗外，那個該歸家的人遲遲沒有回來，亦如那個讓她守候的人，一去不返。

海邊的戰事告了一段落，所有百姓都知道他們的平靜生活是將軍用半條命換回來的，若不是將軍有個師傅在，恐怕早就已經魂歸西天，因此，以前那些個什麽流言蜚語消失的幹幹凈凈。但他們也發現了一件重要的事情－－將軍夫人不見了。

將軍府房間外。

“軒轅憶！你到底把我哥丟哪裏去了？快給我滾出來！”赫連舒扛著自己那把鉞紅著眼吼道，“軒轅憶！”

房內的人自回來起一直閉著眼躺在床上，鬼手來過又走了，說是自己不想醒來，旁人也無可奈何，這事他無能為力。

小梅聽說赫連亓出事後每日都在哭，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，看見赫連舒後又哭了，跪在地上愧疚道：“赫連小姐，對不起，都是奴婢的錯，是奴婢沒有看好夫人，早知道我就不吃飯了……嗚嗚－－”

赫連舒被她哭的腦仁疼，可也證明了一個事實－－赫連亓真的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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